我们谈着话而你已忘掉了词语。
Summary:鬼使神差为熟睡的人披上自己的大衣,在他醒过来前轻手轻脚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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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at someday it would lead me back to you,
that someday it would lead me back to you.
12.
又是这个梦。
金信坐在布满阳光的回廊里,背对太阳。肩膀被晒得暖烘烘的,他发现手里有瓶气泡酒,于是小酌一口。
在梦里你总不用担心喝醉。
旁边是一只空椅子。他是不是在等着什么人?
不会有人来的。每个同样的梦里他都这么坐着。阳光从不改变模样,盆景影子投在墙上是一幅凝固的工笔。他顺其自然融入了画面,没生出任何采取其他行动的想法。当你失去时间概念,一秒钟和几小时本质上相同。
直到梦的结尾一股力量将他拽离无声的场景,然后他会在床上醒来。
他总以为这个梦里没有声音,但不。这次不一样了。
不急不缓的脚步声,有人从不远处朝这儿走过来。时间的静水开始流动。
他从没听过这脚步声,却奇怪地激不起一丝警惕。
在空椅子上坐下的人一并带来植物和融雪的干净气息。他转过头,柔软的浅灰色针织外套进入视线,但这个很好闻的人的脸却隐没在太过刺眼的光里,连轮廓都无法分辨。
金信移开目光,到走廊另一边波士顿蕨纤细的叶子上。
他开始后悔喝了那瓶酒,它让他不能更好地思考。
他们在彼此的空气里沉默着。
现在是什么季节?
后来看不清面容的人递给金信一枝白色的花,起身离开。
留下金信瞧着手里的风信子。
一切重归无声。
13.
鉴于咖啡厅朝向人行道的一边整个儿是面玻璃墙,为了避免凭空出现被人看到的尴尬状况,金信选择从这条街的中间位置走下来。
如果按上个月的规律,咖啡师今天就该结束短暂休假回到店里了。
他想找咖啡师聊聊自己没来由的梦。这种怪事决计不能对池恩倬讲,她会反应过度,没完没了地担心,甚至绑架他去看心理医生。咖啡师不会这样。他给出的建议永远恰到好处,金信常觉得他冷静的思想远远超出了这般年轻岁数应该有的程度。
可今天推开门,要找的人正在吧台上枕着左胳膊安静地闭着眼。风铃也没有吵醒他。
金信小心地放松着手压在门把上的力道,直到听到锁头轻轻扣响。他放缓步子走向咖啡师,到那人对面坐下。
因为什么事累成这样啊。
双手撑住椅子,上身朝睡着人微微前倾,他像欣赏伦勃朗光暗分明的画儿那样名正言顺地欣赏这副容貌。今天的咖啡师是他没见过的样子,浅浅的阴影在那五官上做了新的雕刻,恍然间造成一种陌生,像是他们又一次的初识。
他想起咖啡师圆圆的下垂眼第一次看向他。
现在那双黑眼睛被薄薄的眼睑遮住,让咖啡师看上去更加让人束手无策地年少而美好。他安稳绵长的呼吸慢慢和望着他的人落入同一个节奏。
背景音的爵士乐轻吟浅唱,空气中灰尘懒懒做着布朗运动,阳光落在他们中间。
金信忽然发觉一件事。
他甚至说不出咖啡师的名字。这人也从未提起有关自己的只言片语。一直以来他总是讲述的那个,咖啡师总是倾听的那个,而讲述者对倾听者却知之甚少。
即使是能够看到未来的能力,很奇怪地,在咖啡师身上也并不适用。
眼前人是一片深蓝宁静的湖,水面下的深度没人知晓。
你都藏起了些什么呢。
这样每个午后都能见面的日子可以持续多久?
神秘主义者。
金信九百年来遇到的最大谜题正在他眼前睡着,他害怕吵醒这谜题,但又迫切地想要探求。
在椅子上无声敲出曲子节拍的手指泄露了并不平静的心情。
14.
金信紧张地蜷起身子。
昂贵的定制大床也没能给予他哪怕一点儿温暖和抚慰。
几小时前他还在咖啡店里,看着咖啡师骨节分明的手腕从衬衫袖口露出,空荡荡的,没戴着他送的手环。
想想也对,手环对咖啡师来说多少是碍事的。
但心底还是有失望自顾自冒出来。金信告诉自己要理智些。
鬼使神差为熟睡的咖啡师披上自己的大衣,在他醒过来前轻手轻脚离开。
沿着熟悉的街原路返回途中的某一刻,远处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太阳光线,尖锐地刺在他视网膜上,一个想法骤然闯进他的脑海。
我刚才是不是做得太多了?
这是个非常,非常有必要深思的问题。
与咖啡师有关的场景一幕幕快速浮现。
当他因为两枚袖扣反复纠结。
当他在秋天末尾开了那朵傻乎乎的花。
当他被阴雨天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逗笑。
当他把首饰盒子递给那人时突然忐忑不安。
当他让广告单卷成的纸筒敲了脑袋心跳漏拍。
当他控制不住激进的保护欲。
所有细节都很清晰,他甚至可以描摹出那个人缀在左耳耳廓的小痣,因为这些画面常常被拿来复习。
见到咖啡师的心情总像夏天的可乐,气泡争先恐后冲向表面,逸散干净就留下安静的糖水。
“这位大叔,醒醒吧,普通朋友哪有这样的?”
脑海里的声音听起来可疑地像池恩倬。
步子越来越慢,直到站定。
他早该有些自觉的。
他,十二世纪生的成年鬼怪,今天起正式完蛋了。
天色变暗,街景的色彩饱和度迅速下降,现在的空气湿度是73%,高层云凝聚起来。
15.
这是连绵阴雨持续的第五天。
下雨的时候,店里的顾客就会少些。
不过咖啡师担心的不是这个。
傍晚向夜的过渡被阴天吞食,那面玻璃墙外是雨幕把形色的led招牌冲刷成模糊的油彩。
又遇到什么事了吗…
这些天咖啡师形成了一个习惯,他闲下来的时候,就把那件独自留下的大衣抱在腿上。
他原本想着大衣主人转天就会来取回它,现在看来这场雨歇息之前他都没办法物归原主了。
因为咖啡师不应该有大衣主人的联系方式。
况且他这暂时拥有人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回得去的。
城北洞的普通夜晚。路面积水等着流入地下,行人等着出租车,孩子们等着电视节目,所有人都在等着天气转晴,而咖啡师等着有个人推开店门,如果足够好心到向他倾诉烦心事,他就可以尽可能做些什么,让下雨的人不那么难受。
至少他还挺擅长这个。
冬天的雨总是冷得可怕,腿上叠得平整的衣裳添了些不管事的温暖,还带着那个人的气息。
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?
在这种味道包围下醒来的感觉糟透了。
整座城市回荡着单调雨声,形单影只的人又坐了一会儿,终于弓下身,展开大衣领口,把脸埋进那些布料。
咖啡店的灯在天花板上闪烁一下,渐渐变暗。
那个脊背弯下的弧度静止了很久。
16.
密码锁的电子提示音打破大厅的死寂。
池恩倬步伐轻快走进昏暗的门厅,按下照明开关,刚想喊出口的大叔被咽了回去,因为有只颓然趴在餐桌上的鬼怪随灯光一并出现。
头发在伸直的胳膊上蹭得乱糟糟的,金信双眼放空,手边放着两个打开盖子的药罐。
连他的毛衣都是忧郁的深蓝色。
“恩倬啊,药变得难吃了。”他喃喃地说。
那是因为我早就把抗抑郁药品换成了维C。池恩倬这么想着快速走过去,手掌安抚地放上他的背。
“怎么了吗?”
过了好一会儿金信才肯开口。
“我想他了。”声音小得几乎被雨声盖过。
“咖啡师?那就去找他啊,我看他这两天在上班。”
听别人自然地提起那个人,像有只手捏住了心脏。
金信让身子又蜷起一点。
“不能去找他。”
“想说说为什么吗?”池恩倬很轻地问。
“……”
“因为喜欢。”
因为发现喜欢他,所以不敢让自己再看到他了。
如果早些有所察觉,他也许还有挽回局面的机会。但现在,每一次相见只会让人越陷越深。
“很怕被发现。我藏不住的。”
如果见了面,要说些什么呢?即使不说话,也会被眼神出卖。
“恩倬啊,他还那么年轻。”
可我已经在这世上踽踽独行九个世纪,连灵魂都苍老至极。
他不会属于我。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属于我。
避免坏结局的唯一方法就是避免开始。
“为什么是现在呢。”
“为什么会是他呢。”
文明更迭,社会进化,世界上人口持续膨胀,为什么只有这个人如此不同?
“我总有一天会走。”
因为不想看着心爱的人们离我而去,所以选择先离开。
他讨厌无尽的生命。
“灯好亮…”他捂住干涩的眼睛。
“让灯开着吧,好吗?”
女孩儿轻轻拍着他的背。
雨还在下着。
“要不要和我们俩去吃个饭?出门去见见别的人。”等鬼怪好一点了池恩倬这么说,“他也说该见你一面了。”
金信哼一声,拿掉披在肩膀的毯子,用老年人姿势走去卧室换衣服。
“警告他我可不好对付。”
池恩倬笑起来。“知道啦,早就打过预防针了。”
17.
没有水。
这地方太干燥了。
没有东西能在这儿活下去的。
他由躺倒姿势坐起身,细小的粉末从身上滚落,远处模糊的地平线从垂直变为水平。
抱歉,不是地平线。
那不过是个交界。
白色的沙漠以一种悲惨的荒芜延伸向视线尽头。
荒诞的是,他头顶也是同样的景象。
沙漠代替天空笼罩着一切,广袤的苍白好像在发光。那些遥远的沙丘随着风缓慢地移动,是浅淡的云翼。
他这辈子都会呆在这鬼地方了。
可是有人还在等着他。他必须回去。
想见的人是谁?
他忘了些事。
像是站在回忆紧闭的门前,不管怎样砸下拳头,愤怒地大喊,也得不到一丝回音。
有太多不明缘由的情绪同时产生。脑子里嗡嗡作响,压力在向外扩张,挤压着眼球。
啪嗒。
沙漠迎来它的第一滴雨。
--------tbc--------
当你对暗恋对象的年龄认知和真实情况产生巨大偏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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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的两个人依然没有对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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